第三回 渡西海老鼋蹈覆辙 陷龙宫八戒怵旧结

2017-03-22 08:48:15 来源:

话说八戒将出门了,慌里慌张回头叫嫦娥:“仙子保重,后会有期。”才扭头又走,全不顾背后瞅他的嫦娥表情复杂。出了广寒宫,又起云头,“呼呼”而去。正像风尤比风还疾,似马却胜马蹄紧时。忽然乍像风筝断线、鸾鸟折翼。身不由己,“嗖嗖”下坠。直吓得他失魂落魄、惊叫不迭。却知任其下去,非死即残。便忙使法,要化险为夷。岂料过去对他听之任之的法术,现在竟翻脸不认人:任他怎么使唤,只不给力。他那臃肿身驱磐石也似,直往下坠。眼见便要着地,八戒竟像看见自己粉身碎骨也似,只好牙一咬,眼一闭。“啊啊”直叫,一任它去。

事实却并未如他怕的:惊吓不已的他乍觉自己没坠落了,好生惊奇,睁眼便看,原来已是脚踏实地,不过耳畔“呼呼”风紧、涛声阵阵。放眼一望,竟水天一色、浩淼无际。“咦—这是哪儿呢?”八戒问着,打量周围。瞅着瞅着,不由“呀”了,便问自己:“到西海了?”忙左顾右盼了,到底确定。竟故地重游般道:“是的是的,正是西海。”朝那波涛汹涌的海面一望道:“当年俺师兄就是在这儿打杀一个送请书匣儿的黑鱼精,拿捏住敖顺的。”只是……”不由摸着后脑勺道:“俺坠落到这儿,咋过这西海,回去与翠兰团聚?”

一想到翠兰,八戒不由又归心似箭,便又使法,要越海而去。却任他怎么施展,“腾空”欲起,都鬼使神差般又落回原地。气得他大骂自己:“真成笨猪了!”骂罢究其原委,便又疑窦顿生:“俺本就功夫了得,现又得道为官,法力自是又上档次,俺这回下凡复婚是佛佬儿点头儿、俺办手续时玉帝也说是特事特办,保留俺为仙资格,天上人间去来自由的……”想到这儿突然“呀”的一声大叫了道:“俺老猪上当了!”原来他想到为官者反复无常、言行不一大有人在。现在自己没了法力,定是那佛佬儿、玉帝串通一气,使了手脚。不由气愤填鹰,跺脚朝天大骂:“好你个佛佬儿、玉官儿,甘当小人,竟把俺贬为凡人!”天上却只晴空朗朗,哪有如来、玉帝应声?八戒才知:任他喊破喉咙,也不及事,还是设法渡海当紧。便又抬头看那西海,真个是浩瀚无际、波涛翻滚,水天无垠、杳无人影。不由一腚跌坐于地哭道:“这可让俺咋过去呀!”

正伤心时,乍听有人叫他:“使者:为甚在此大放悲声?”“真是奇了,”八戒想着,却当自己听错,忙不哭了。左顾右盼,岸上哪还有他人?便面对大海,又要痛哭。乍听叫声又起:“使者:俺在这儿呢!”八戒这回可听真了:确实有人叫他。循声一望,原来是取经时在通天河里曾与他们有瓜葛的老鼋,正在对面不远处的波涛上随波起伏,不由甚奇,便问:“老鼋:你咋在此?”老鼋不无得意道:“俺当年伏渡你师徒几人使手脚有功,升了等级,被调来西海。”探头而望左右了才接着道:“瞧这西海多大,又是活水,哪似那通天河,一团死水。”

八戒不由想起当年他师徒四人偕经书皆被老鼋掀入水中情景。便问它:“那回你说是帮俺们,实则却害。阻碍取经,弄坏了经书。本当有罪当罚,却为何反倒升迁?”老鼋笑道:“这便是使者你不知的啰!俺那虽是害了你们,却是奉旨而行。”“奉旨?”八戒如坠云雾,问他:“上面咋能降旨命你害人?”老鼋笑道:“这便是使者你不懂的了。想你等取经劫数不够,没有其难,岂成正果?”八戒一听,不免发怵道:“不成想这官场竟有恁些套路。”老鼋附和道:“不然咋说当官难,难当官呢?”说罢自责道:“你看只顾跟你说话,还不知你为甚到这儿来呢!”八戒见他坦诚,又与自己说的投机,便把自己至此的来龙去脉备细讲了。因为感受真切,所以讲的令人动心。尤其是说到对翠兰的愧疚与思念,竟不知不觉潸然泪下,惹得老鼋好不感慨道:“使者真君子也!”八戒却一把抹了眼泪,对天恨恨道:“可那佛佬儿、玉官儿红口白牙,说话不算。”又对老鼋脚一跺道:“现在竟一声不吭废了俺法力。”望着烟波浩淼的大海心急如焚道:“可叫俺咋过海呀?”

老鼋一听,脱口便道:“这个倒是不难。”遂自告奋勇道:“还是俺来驮你过去。”八戒喜不自禁,忙对他作揖道:“那可真是造化俺了。”老鼋却怪他道:“瞧你,见外了吧,还老熟人呢!”八戒忙道:“那是,那是。”不过话将落音,老鼋便“哗哗”朝岸边游来。八戒眼巴巴望着,像翠兰距自己越来越近。眼见老鼋将到岸边,八戒乍鬼使神差般忙伸手大叫他道:“不不不!”老鼋听得,急忙“刹车,”问他“咋了?”八戒心有余悸道:“俺还是另想办法的好。”老鼋问他缘故?八戒笑道:“你莫又像当年,把俺驮到水中间了扔下就跑。当年俺还有法力逃生。现在俺没了法力,但被你扔下,不是要在这西海里喂鳖?”

老鼋一听,哈哈大笑道:“原来使者有这般顾虑。”忽然对他颇显神秘道:“只怕你现在借俺个胆儿,俺都不敢了。”八戒问他:“为啥?”老鼋答曰:“当年那是你们都未功成,取经劫数不够,俺是奉旨而行。现在你已功成受封,下凡缔结百年之好。再说俺又未收到刁难你的旨意,俺咋会再刁难于你?俺现在主动帮你,其实也是在为俺自个儿的仕途修修道路。”见他说的不无道理,八戒才顾虑尽释,对他颇不好意思道:“如是俺老猪冤枉你了……”

老鼋这才来到岸边,供八戒上到背上,驮着他向对岸游去。八戒牢牢站其背上,肩扛铁耙,手拎包袱。双腿叉开,威风凛凛,像又回到取经时候。老鼋则叮嘱他道:“可站好啊!”奋力向远处游去。渐渐,波浪翻滚,水天一色,令人恐怖。老鼋却不知是故人重逢,情不自禁。还是要抒发情怀,自我减负。竟放声歌唱起来:“天下好事堆成山,气数不到却枉然。若要心想事又成!上天入地莫怕难……”唱着唱着,竟似真的添了动力,愈游愈快,愈游愈远。转眼便到海中,情形竟然骤变:狂风大作,水天相连。白日消遁,黑夜凸现。风又愈刮愈大,浪亦愈翻愈烈。真个是风刮像群魔作法,浪翻似万龙闹海。阴森森,乍觉满目狰狞。黑黢黢,令人几欲屏息。八戒在老鼋背上站着,顿时乍觉一如落叶,与海起伏,时可没也!”老鼋似也怯了,霎时没了歌声,本就阴森可怖的大海,一时令人毛骨悚然。

八戒英雄,历经艰险却并未见过如此阵势,便叫老鼋:“可当心些啊!”老鼋不知是怕还是累,竟不吱声。只用力游,越游越快,快得像那离弦之箭:“嗖—”直往前射,颠得定力颇强的八戒站不稳了,几欲跌倒。便又叫老鼋:“慢些慢些,俺站不住了。”老鼋却一如既往,风驰电掣,吓得八戒“哎哎”直叫。老鼋非但充耳不闻,反倒变本加厉:快且颠得更狠。八戒乍觉不妙,便斥老鼋:“你劣性不改,又计算俺?”老鼋像似恼了,并不还声,只“哗”的一响,将身一扭,八戒便倒于水上。老鼋则又“哗”的一响,劈一趟白花花水路,霎时没了去向。

八戒落水,直往下沉。为了逃命,再顾不得包裹、铁耙,便信手丢了,本能使法。可任他怎么用力,那法力竟似短板电路,总不来“电。”而丢下的包裹、铁耙却似魔鬼,又贴他身手,挥之不去。滔天巨浪也像索命阎王,阵阵紧逼。眼见将没头顶,八戒像看见索命魔鬼“哗啦”一响,将冰凉凉的铁索套上颈项。自觉已是回天无力、生不再还。便泼命大叫:“翠兰:俺对不起你……”“扑刺刺——”直入海底。

西海龙宫金碧辉煌,西海龙王敖顺仍精神矍炼,端坐于帐中,听刚回来的老鼋向他复命:“那使者好不识趣,俺奉你命去渡他过海,他竟前事不忘,疑神疑鬼,生生坏了俺满腔兴致。”敖顺捋髯而曰:“好在你将他渡上岸了。”“哪儿啊!”老鼋忙道:“俺正尽力渡他过海,乍天气骤变,暗无天日。他便疑俺有意阴他,言之不恭。俺愠怒正生,乍听他“哎哟”一叫,便翻身落水。俺料他回天有术,到达彼岸,故负气而回……”敖顺不待听罢,便不由惊叫:“喔呀!使者有难也!”老鼋却笑他道:“大王杞人忧天吧?想那使者法力超人,些微小事,何劳堪忧?”敖顺则道:“你多有不知……”老鼋懵了,瞠目望他,他却兀自沉吟:“但不知使者此时究竟。”

直沉入海的八戒却正惊诧:因他明显感觉自己并未像他害怕的那样:法力已失,便被淹死。而是虽然下沉迅疾,却呼吸自如,毫无不适。正自庆幸,一个可怕念头向他袭来:“俺就算被淹死到了阴间,不是照样也有知觉?”顿时疑虑重重:“那俺现在究竟是死是活?”为了求证,便不顾飞速下沉,腾出右手,像通常悟空恼恨他时一样,咬着牙将耳朵狠狠一拧。“哎哟哟!”疼得他直叫。叫过之后,不由仰天大叫道:“佛佬儿、玉官儿,你们还够意思,没让俺法力废尽,俺虽然正往西海底沉,却并没被淹死,还活着呢!”

刚高兴罢,乍觉竟站住了,睁眼一看,眼前的情景让他啧舌。有诗为证:“金碧辉煌耀曦月,灯火阑珊绘宫阙。若非身临其境时,怎将海渊做仙榭?”八戒猜测:“这大概便是西海龙宫吧?按说落难至此,请求救援唾手可得,当为幸事。但八戒却一丝儿也高兴不起来,盖因取经当年,他们师徒曾因西海龙王敖顺的外甥鼍龙作孽,而与之结“梁。”今日若见,岂不分外眼红?便决定从快脱离这是非之地。于是使法纵身一跃,岂料却又跌落于地。正懊悔自己忘却没了法力,面前那光彩厚实大门竟像知道他来了似的,“哐”的打开,“泼刺刺”自屋里冲出一干各执刀、枪、剑、戟的虾兵蟹将,“呼隆”一声,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。为首一个头戴歪歪儿帽,身着黑战袍,手执方天戟的头目喝问八戒:“何方妖孽,竟敢犯我西海龙庭?”那帮喽啰一听,也不由一齐“哇哇哇!啊啊啊!”大声喊叫着,竞逼八戒,要捉拿他。

身陷难中,八戒自觉已矮人三分,便要好汉不吃眼前亏,求饶避难。乍想到自己身为净坛使者,若向这些“没头没脸”的龙宫喽啰卑躬屈膝,岂不大失身份?便把铁耙“嗵”的往地上一杵,大模大样叫那帮像吃了激素一样“哇哇”乱叫的喽啰们道:“你等莫要无礼,俺是保唐僧西天取经、修得正果的净坛使者猪八戒也!”为首头目向喽啰们把手一挥,喽啰们便都规规矩矩了。头目才问八戒:“净坛使者是什么官儿?”“是啊!俺该……”八戒想着,颇显为难:照实说吧!并不是个多体面职位……想来想去,只好打起精神道:“不管是什么官儿,反正比你们敖顺的官儿大!”

喽啰们竞相挤眉弄眼。因为比敖顺的官儿都大,谁还敢冒犯?偏那头目不服,便问:“既然比俺敖顺爷官儿大,想必身手不凡。俺敖顺爷能呼风唤雨,你也使个法给俺看看,俺便信你。否则,休怪俺们无礼。”八戒只顾 “面子,”却早忘了自己已无法力,便脱口答曰:“这还不是小菜一碟。”说罢手指遮天蔽日的滔滔海浪道:“看见了吧?这可是严丝合缝儿,但俺只要纵身一跃,便把这西海钻一条道儿,直达天上,你们信是不信?”喽啰们莫不听得呆若木鸡,唯那头目偏叫八戒:“光说不干,不算好汉,你索性就做出来给俺看看。倘真如你说,俺绝不追究你丁点儿责任。你直管走,俺不拦你。但若不实,俺就当你是专来龙宫搅局,便捉拿你去见俺敖顺大王。”八戒一听,暗自喜道:“真是一帮吃饭的家什,这等小儿科,还跟俺赌。”便叫那头目并众喽啰道:“你等瞧好,俺老猪去也!”纵身一跃,却并未如他所说:破海而出,而是又一腚跌坐于地上。”

“嗨—嗨……”虾兵蟹将们像服了超量兴奋剂:齐声发喊。全不顾地上的八戒屁股疼得他龇牙咧嘴,一拥而上,将他“呼”地托起,任他挣扎着乱叫,径走不歇。

老鼋见敖顺听了自己谈的八戒处境,竟心事重重、“失魂落魄。”不由疑窦顿生,忍不住便问端的。敖顺只不“松口,”老鼋却偏要问。两人正胶着着,乍听“嘈杂”突兀传来。敖顺竟似灾难临头,突然慌张,忙叫老鼋:“我有事处,你快回避。”老鼋岂敢抗命,只好退下。敖顺略整衣冠,刚端坐龙椅,便听头目一路“报”将来了,“扑嗵”一跪,对他施礼。敖顺问他:“何事慌张?快快道来。”那头目本就心急口快,所以敖顺话刚落音儿,便“噼哩叭啦,”爆豆儿也似,将八戒的行径通盘说了,双拳朝他一抱道:“……现在只等大王发落。”敖顺甚觉好奇,问他:“有此等事?”头目识“事,”感觉自己做的事被他重视,便手朝背后一指道:“现正在帐外,只等大王命令。”敖顺面色一阴叫他:“那还不快押进来!”“得令!”头目答应,对他叩首了,倏地站起,大叫外面:“把骗子押来!”“走!”门外喽啰们发一声喊:抬着八戒,“嗯哈”叫着,须臾便到殿前,齐齐一“嗨!”八戒便被重重甩下,全不顾头晕目眩,也不管将面临什么,只手摸脸部,像被甩破了一般直叫:“哎哟!好疼。”惹得虾兵蟹将们哈哈大笑。敖顺却视而不见,只问八戒:“来者系何方妖孽,竟敢闯我西海龙宫?”八戒一听,心里直打“小鼓:”“都说冤家路窄,还真不假。”再偷眼望,还真是他最不愿见的西海敖顺。便心里骂:“妈的!你真是一见了干爹就装傻瓜。明堂堂儿晓得是俺老猪,却故意问。”一气之下,便要“摊牌。”乍想到自己法力已失,“落”到他“手中”。诚如是“虎落平川被犬欺,”岂能够“打肿脸面充胖子?”倒不如大丈夫能屈能伸,求他个海阔天空成好事。便咬牙蹙眉,慢吞吞儿站起,忍气吞声对他施礼道:“敖顺佬儿可看好啊!俺哪是什么妖孽?俺是保唐僧西天取经,现为官天界的净坛使者猪八戒也!”

那敖顺不听则已,一听竟吃了枪药般道:“原来是猪八戒?”便命左右:“给我推出去砍了!”虾兵蟹将们谁不想讨好主子?齐壮壮答应:“得令!”便要蜂拥而上,捉拿八戒,八戒却两臂一伸大叫:“慢!”

第一回 得正果师徒受敕封 起凡心八戒劳众身

 

第二回 菩萨解围收伏悟空 嫦娥隐情缠绵天蓬

编辑:张伊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