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财神问八戒:“你想让本官丢饭碗咋的?”气得八戒真想拍案而起,骂他个狗血淋头,再揪他到如来面前理论。却想到当初唐僧说的:“这儿非那取经路上……,”面对的亦非妖魔鬼怪。就算他今天赢了财神,却难免在官场上落个“杠子”名声,往后谁还敢与他“过心?”于是便要咽了这气,作罢告辞。财神乍绷着脸把抽屉“哗”的拉开,又“哗”的关了。八戒视之,竟茅塞顿开、恼怒全消,反宾为主,探身将那刚被财神关闭的抽屉又“哗”的打开道:“你这抽屉可是坏了,”“哼?”财神应着,瞅那抽屉,看哪儿坏了。八戒顺手将那两锭大银“咚”的一声搁抽屉里了,“哗”的又一关道:没坏没坏,还好着呢!”才又坐下。财神却沉默了,须臾才对八戒颇无奈道:“想你回一趟天庭也着实不易,再说咱也当官官相卫是吧?”
“说的真好!”八戒对他大拇指一翘道。“罢罢罢!”财神视之,像获得无穷力量,做旷世决定般道:“本官就先以自己的积蓄支付于你吧!”八戒一听,倏地便站起来,给他作揖道:“如是俺多谢了!”心里却骂:“真不是个东西。”
薪饷终于领到。“老猪告辞。”八戒作别财神。财神还礼:“恕不远送。”八戒出门,转身望正缓缓关闭的财室大门,乍觉心中五味杂陈。正感慨中,唐僧身边的善侍僮子匆忙赶来,施礼叫他:“使者请留步,功德佛有请”(唐僧被如来封作旃檀功德佛)。难得回来,拜访师父、师兄弟们,当责无旁贷。但八戒却怕师父唐僧又劝他回天庭。便对善侍童子抑制不满道:“不去不去,俺没功夫。你回俺师父,俺出来已有时日,要急赶回去呢!”善侍童子深知他脾气,知与之善说绝不奏效,便又施礼不软不硬道:“使者如是恐怕不妥,自古君臣、父子之别乃伦理纲常所制。一日为师,终身为父。使者刚得道为官,便对师父桀骜不驯,就不怕招人说词?”八戒一听,才觉自己过分,便对童子犹豫不定道:“理倒是这个理,只是翠兰还在家盼俺回呢!”见他这般依恋家眷,童子口气缓和了道:“家室乃近,尔可终日厮守。师父却远,不过日久才聚。你若拒绝,恐不合适。”八戒只好答应:“那俺便去。”
自从八戒上天领薪,高太公便担忧他有去无回。但怕翠兰发觉,所以藏在心里。眼见又日落西山,仍不见八戒回来,高太公的心不由“格噔”直跳:“这个呆子,真的无情,想俺高家待他胜过亲人,他却金蝉脱壳,一去不回,真是可恶。”便要去寻翠兰商议,乍听有人耳畔叫他:“再等等看。”惊得高太公忙循声觅人,却杳无踪影。心里便叫:“呀!有仙人指点。”便不寻翠兰了,而端盅品茗,等八戒回来。
八戒却随善侍童子来到唐僧客堂里,见他准备了满桌“酒”菜,正襟危坐,只等他来。便与他见过礼了,指那满桌“酒”菜问他:“师父今儿换了招数?”唐僧问他:“此话怎讲?”那饭菜香味诱得八戒心里直痒,便眼巴巴望着道:“往日指教俺就只凭嘴,今儿却换作恁些吃喝。”唐僧才知,他误解自己。便语重心长道:“你日子过得正好,为师自巴不得。今日请你来,实属多日不见,甚想念你。听太白金星讲,你领薪饷来了,想到你我师徒相聚,这恰是契机,故请你来。”八戒听了,才知师父良苦用心。腿竟突然抽筋也似,“扑通”一跪,倒头便拜道:“多谢师父……”泪珠已在眼眶里打转。
唐僧忙起身将他扶起,分宾主坐了,八戒又瞅那满桌饭菜而叫唐僧:“师父,你盛情难却,那就开始吧!俺还要急着赶回去呢!”伸手便提筷子。唐僧却忙叫他:“莫慌莫慌,你悟空、沙僧师兄弟还没来呢!”八戒一听,只好住手,却气不打一处来,告悟空状道:“师父你说俺那师兄,自己不恋女人罢了,却阻拦俺。想俺拼了掉官而回去复婚,他不但不成全,反倒屡屡作梗。更可恨俺回去时,他竟把俺堵在半道儿,打得昏天黑地。要不是菩萨相助,俺只怕早成他的棒下鬼了。”唐僧却道:“其实你师兄也是为你好。”八戒过细一想,才心里说道:“倒也是的。”因为无论当时悟空多么可恶,却都是怕他毁了功名,废了法力。暖流顿时涌上心头,但想到刚才财神算计,不由又怨气陡生,便想请悟空帮忙出口恶气。于是将财神“敲诈”对唐僧备细说了,希望他帮自己求求悟空。唐僧一听,竟像乍遇猛兽洪水,直叫他道:“使不得……”八戒知他怕得罪“官场”而要官官相卫,便负气道:“那俺就直接请俺师兄……”
岂料话未说完,便听门外一声大叫:“好你个呆子,又在师父面前说俺不是!”惊得八戒忙不说了,扭头一看,还真是悟空,便站起来要打招呼。唐僧心比针细,生怕悟空误会八戒,又行争斗,便抢着叫道:“悟空,快请坐。”悟空果如他料,气得叫他:“师父莫管。”指不知所措的八戒道:“俺倒要问这呆子,又在说俺甚么坏话。”委屈得八戒叫他:“师兄误会……”要实话实说。唐僧却忙抢前对悟空道:“他是说要与你叙思念之苦呢!”悟空不信,叫他:“师父莫替他掩护,那呆子本就是个挑肥拣瘦之辈,能想念俺?”问八戒:“俺说的是倒不是?”委屈得八戒像个孩子,又要对他实话实说,却想到唐僧忌讳,只好望他,唐僧果然使眼色叫他别说。想到他既如此在乎,定当有理,只好又对悟空颇显委屈道:“师兄,俺真的好想你。”岂料这话不说则已,一说,下凡所遇艰难委屈(当然也有刚才财神的刁难),竟都涌上心头,忍不住叫着“师兄!”倏地站起来,将悟空紧紧抱住。
悟空这才信了八戒,但却容不得他这般行为:被一个男人紧紧抱住,成何体统?便将正情感激烈的八戒倏地一搡道:“休得无礼!”八戒恰像烈火逢着暴雨,激情当即降至冰点,噘着嘴咕叨悟空:“其实是你师兄无礼,俺这可是人间通用礼节。”叫他:“不信你问师父,师父来自人间。”唐僧既同情八戒被悟空误解,又恐他们因此争斗,便劝八戒:“你的礼节并不曾错,悟空不适应也不为过。因他并非生于人间,哪食人间烟火?”悟空一听,像刚才八戒把他“身上”弄脏了似的,连连拍打着咕叨八戒:“俺最不待见你那亲亲嗲嗲的一套。”八戒不服,道他:“那你也不该硬生生待俺。“竟敢犟嘴?”悟空斥责他,便要发作。唐僧忙制止道:“悟空,悟能难得回来,你作为师兄,为丁点小事儿这般斤斤计较,就不怕别人说道?”
悟空一想:“可不是吗?这呆子追求自己想过的日子无可厚非,又天上人间去去来来,着实不易。再说,如来、师父都准他复婚,自己又何必屡屡作梗?”便主动给他赔礼道:“呆子,刚才是俺不对,但俺对你可从来都是贴肝贴肺的啊!”八戒却仍不忘他对自己的阻拦,便问:“那俺回去时你还拦在半道上死打活拼?”唐僧一听,生怕态度刚好的悟空又恼怒起来,便劝八戒:“悟能,难得相聚,旧话不提行吗?”遂邀他与悟空道:“来,入座,都请入座。”八戒则望门口道:“沙师弟咋还没来?”
问声刚落,便听门口一声喊叫:“谁说俺还没来?”八戒他们一看,沙僧正风风火火跨进门来,径对八戒问讯:“二师兄稀客?”八戒却道:“还说呢!明知俺回来,却迟迟不来,分明是不待见俺。”沙僧生性耿直,对他解释道:“二师兄你莫冤枉人,其实都怨那财神。俺将要出门,他偏差人令俺非领薪饷不可……”八戒听着,不由打断他的话问:“那薪饷领的可还顺当?”沙僧刚才还和颜悦色的脸顿时一沉,唐僧看见,竟像知道他要对悟空说那恼人的事般,忙“打岔”道:“好了,都快入座吧!饭菜都凉了。”八戒知他意图,便肚皮一拍附和:“俺这里头早‘咕咕’直叫呢!”
师徒四人依次就座。果然推杯换盏,谈笑风生,像谁都没了烦恼一般。而靠仙人托信盼八戒回来,直盼到现在都不见八戒回来的高太公,心里不免打起“小鼓:”“刚才那信莫非是妖孽骗人?这呆子咋还不回?抑或是他真的劣性不改,把俺翠兰撂下只顾自己快活去了?”
一想起翠兰,高太公的心不免一震:“平日但有意外,她都即刻来寻俺主意。今儿料她定也忧心如焚,却只不见动静,是何缘由?……”于是再坐不住,心事重重去寻翠兰。到其门前,乍见房门紧闭,便迟疑着轻轻叩门,但无人答应。不由心惊,又用力叩门,仍无人答应。高太公顿时像天塌地陷了,伸手推门。门并没闩,被他轻易推开,屋里的情景竟让他瞠目结舌:案上香火正红,翠兰跪地,双手合十,正对着香火双目闭合,一声不吭。这可是高太公从未见过的,虽然已有几分明白,但仍上前问她:“我儿这是为甚?”虔诚的翠兰不答,只热泪盈眶。高太公已知个中原委,要安慰她,乍又怨气十足问道:“我儿这般倒是为甚?”一直未说话的翠兰突然大叫“爹一”失声痛哭。
高太公才知,翠兰盼八戒回来之心,比自己更切。想到她饱受孤独,好不容易才有今日。却不过瞬间,便受此煎熬。不由怜悯顿生,伸手搀她道:“我儿快起,身子当紧。”翠兰才缓缓站起,却一头倒在他怀里,像受了百般委屈,急促哽咽。高太公想劝,却口难开。只好哄孩子般轻拍其背道:“不哭,不哭了啊!”并满屋打量,看八戒是否留有不回来的痕迹。乍见床头柜上的朱红首饰盒,慌得当即停了“哄”她,往外一推,瞅着问她:“珠宝,他送给你的珠宝呢?”翠兰顿时懵了,瞅他片刻,竟像八戒送给她的珠宝已悉数不翼而飞,抽身便到床头柜前,抓起首饰盒,忙不叠打开一看,满盒珠宝盒中依然,才轻轻拍着起伏的胸脯道:“一件不少。”高太公偏不相信,赶过来亲眼看了,担忧才释。却又满屋打量着问:“那他的衣物呢?”翠兰嫌他太过担忧,便指着那满盒珠宝不耐烦道:“恁贵重的东西他都舍得,难道还在乎几件不值钱衣服?”高太公也懵了,只好咕叨:“那他咋还不回来呢?”
父女二人正忧心如焚,门外传来脚步紧急。便不约而同,循声望去,原来是高才。当出事了,急急问他:“啥事慌张?”高才躲鬼神般到他们面前了,像知道他们担忧似的,急不可耐道:“老爷、小姐,相公爷回来了!”高家父女知他绝不撒谎,却仍问他:“真的?”高才未答,便听门外八戒又大叫道:“娘子,俺老猪回也!”翠兰忙“啪”的一声,盖了首饰盒,稍捋云鬓,强忍心慌,要出门相迎,八戒却已“撞”进门来,便要与她温存,乍见高太公一旁站着,再不好意思,只好倒头又要拜高太公,高太公心才放下,忙又躬身而扶他道:“回来了就好,不必多礼。”八戒方才作罢,乍见桌上香火正红,不由指着问仍百感交集的翠兰:“娘子,你又做了甚么心事?”翠兰隐忍未尽忧郁,若无其事道:“早晨起床,心乍惊悸,便祈祷平安了的。”高太公一听,却问翠兰:“我儿咋言不由衷……”“爹一”翠兰不由分说,打断他的话。
八戒视之,愈加生疑。便施礼问高太公:“岳父大人:敢问焚香倒为何事?”高太公哪管翠兰暗使眼色不让他说,对八戒颇沉重道:“我儿见你迟不回来,耽心不已,焚香祈祷呢!”八戒好不感动,铁耙一扔,过去便把翠兰抱住,悔之莫及道:“都怪俺师父念俺回去了,好心办个师徒宴会,耽搁久了,害娘子担心。”翠兰听得,心若阳春,便劝他道:“要说师父也是好意,相公何必埋怨?”高太公难忘唐僧慈善,也劝八戒:“师父待你们可是一片真诚。”八戒愧意刚去,乍又像忽然想起什么,一下子放了翠兰,惊得高家父女对他大瞪眼睛,却见他取下背的包袱胡乱打开,满满捧出一大捧金银,递与翠兰道:“这是俺这回领的,都交给娘子。”翠兰心甜如蜜,但却不接,只笑着问他:“不留私房了?”羞得八戒不好意思道:“娘子莫尽拿俺短处。”翠兰方才接了。高太公看着,感触颇深道:“俺儿有福哇!”
是夜琴瑟和谐:八戒、翠兰“风狂雨骤”了,相拥而卧。翠兰在八戒耳根“呢喃:”“你跟俺实说:没回来时想俺了没?”八戒楞怕她要丢了似的,紧紧一搂道:“想得俺心都疼呢!”翠兰不信,将他肉嘟嘟的耳朵一拧,问出心里总放不下的担忧:“那你可是想过不回来了?”八戒可怜巴巴道:“那俺可就成没娘的娃了。”翠兰听得,不由一把将他搂紧。
日子正甜,不意却生:眼见“复婚”几年过去,却育不下一男半女,八戒、翠兰好生着急,相互埋怨起来:“是不是你从前好‘玩,’坏了功能?”翠兰问八戒,颇显不平。八戒将门板般的胸脯“砰”的一拍叫她:你看了俺这身板再说。”又问她:“再说俺哪回不是让你尽兴才罢?”“可不是吗?”翠兰心想:“哪回完事了俺不像一滩泥?”见她不做声了,八戒倒怀疑她道:“怕是你不行吧?”翠兰的心“格噔”一跳:“啊呀!当初年幼便被他糟践,嗣后“生活”又不规律……顿时委屈得再不敢想了,脱口便埋怨他道:“即使是怨俺 ,那也怨你……”突然失声而哭道:“俺好命苦哇!年轻轻儿便被你糟践。若身子坏了,一辈子再没个一男半女……”忽然呜咽得说不下去了。八戒视之,才觉翠兰其实委屈,顿时悔之莫及,过去拥住她道:“都怨俺不是人,害了娘子一生。”翠兰却不甘心,忍住哭了问他:“难道这就认命?”八戒不忍她被失望折磨,轻轻为她揩着眼泪,安慰她道:“要相信俺有法子。”
八戒、翠兰念子之时,观音菩萨恰在自己宫里,问送子娘娘鹿仙:“车齿国穆员外一生乐善好施,助危济困。远近乡邻,有口皆碑。却劫数深重,老来儿女尽都夭折。我佛宗旨:好人好报。去年我便命你送其一子,以延香火。缘何迄今穆员外仍在祈祷于我,欲求一子?”鹿仙忙道:“师父容禀。非小仙敢违师命,实乃那穆员外已近古稀,又兼盼子心切,弄坏了身子,故愿不遂也!”菩萨听了,沉吟良久道:“那你便使法倒饬倒饬,让穆员外命有一子,不能让好人凉了心情。”鹿仙答应:“如是弟子便遵师命。”
这话刚罢,乍听门外有人唱诺:“菩萨可好?俺来问讯。”菩萨、鹿仙循声一看,原来是八戒。菩萨便问:“你刚回去,不好好宅家,又来做甚?”八戒欲答,却瞅了鹿仙,欲言又止。





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