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如来见八戒所言斩钉截铁,便激将他道:“那你便是任翠兰出家,也不愿她复婚?”八戒却道:“这两个事不能混为一谈。”
八戒不愿复婚之心已昭然若揭,翠兰顿时“凉”到心底。她怎么也没想到,自己的一片痴情,竟唤不醒八戒铁石心肠。自己的颜面已丧失殆尽,再待在这儿已无脸见人。于是扭头便走,菩萨急忙伸手相拦,并问仍义愤不平的八戒:“使者:也不挽留?”八戒一转身,才看见翠兰要走,忙上去将她双手一捉道:“妹子,别这样,俺又不是不管你。”翠兰听见,愈加气愤,用力将手挣脱了道:“俺不缺吃穿,稀罕你管?!”抬脚又要走。菩萨忙上前拦住,小声劝她:“佛祖还在上面。”翠兰才想起如来有恩于她,自己岂能这般负气而去?只好站住,但“离开”八戒。
这一切尽入如来法眼,便叫八戒:“悟能:你好不近人情。”“百官”也都纷纷相劝:“使者:要依人劝。”“别负了佛祖一番好意。”……见自己竟成“众矢之的,”八戒既气且屈,泪水不由又夺眶而出道:“你们都只要做个好人,全不知俺都受的啥气。”埋怨如来:“这一切都是你佛佬儿做的好事,只是你说话太不算数。”如来叫他:“此话怎讲?说来我听。”八戒“义正辞严”道:“当初俺离婚是你亲口同意,要俺复婚得有孩子,也是你亲口答应。”将翠兰一望道:“可现在她孑然一身,你就凭她要出家为尼,便要俺复婚,”头一低嘟哝道:“你这不是说话不算数咋的?”
见翠兰因他离婚而要出家他都不管,自己和唐僧、悟空、菩萨等的一片好心也都被他付了流水。如来才知,八戒的复婚态度果不出他所料,便不高兴了,正色叫他道:“悟能,别自己受了点儿委屈,便成了功臣,毫不顾忌他人的感受。须知:这个世界有情有法。却人情在前,法度在后。人情不通,法度规置,谁也别想随心所欲。所以这婚,你是复也得复,不复也得复。”指“百官”道:“不然便白费了今天我们这些人的功夫。”
此话一出,“百官”才知:如来原来是这般烕严。便都像大难将临:“刷—”满目忐忑,竞望八戒。八戒更知如来所言份量。但不从他,轻者重罚,重者废除法力,逐出天界,贬为凡人。便不由“扑嗵”而跪,又对如来倒头便拜道:“佛佬儿:俺知你是为了俺好。也知你执法如山、不徇私情。但你可知:即使俺拗不过你,勉强把婚复了,心却不服,你过意得去?”如来听了一震:他根本没想到这个莽汉能说出这番道理。睿智过人的他,一时竟不知作何处置。那“百官”们大小也都是“掌事”的“主儿。”凭自己的掌权经验,都知处置事情当让人心悦诚服,而不能以权压人。对于八戒,更当如是。但碍于如来“面子,”却又都不愿挺身而出,仗义执言。现在见如来迟疑,便知“说话”的时候到了。于是便有人跃跃欲试,要帮八戒说话。而悟空又尤爱打抱不平,便抢着叫:“如来,无论你怎么对八戒好,都应该让他心服口服。”那些有话要说的“百官”听得,也都纷纷劝如来道:“斗战胜佛所言最是,还望佛祖三思。”
如来虽能生杀予夺,但却慈善为本,从谏如流,其时已有新的打算。便不答悟空他们,只叫八戒:“那么悟能,为公平起见,咱就做游戏而定此事何如?”“做游戏?”八戒不由念了,却不知他葫芦里又卖什么药,便问:“做啥游戏?”如来与他商量:“你与翠兰打斗,倘你赢了,这婚便依你不复。倘翠兰赢了,你便无条件与她复婚。”手指“百官”道:“并请诸位见证:此乃公平决斗而定,而非我以权强逼所致。”八戒听得,竟灵猴也似,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,大叫“佛佬儿:你糊涂了吧?”如来问他:“何出此言?”八戒脸红脖子粗道:“且不说俺自霸占翠兰以来,两人从不打架,即使她坏了性情,对俺虐待,俺也从不跟她打架。”指着翠兰叫他:“不信你问。”又说如来:“你身为佛祖,理当教人和睦相处,却怂恿人家打架……”低下头小声咕唧,再听不见。
“百官”也莫不窃窃私语,附和八戒:“使者所言有理。”“佛祖不能这样。”“……”八戒当没听见,指翠兰叫如来道:“而且你看她:一个‘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。’不学无术,终日宅家的纤弱女子。”又指自己道:“要跟我这个日进斗食,力大无比。一路取经,降妖伏魔的天将决斗。那不是以卵击石,让人笑掉大牙?”“百官”听得,有人还真相对捂嘴,窃窃而笑。如来视之,却当不见。只激将八戒:“你既顾虑这些,那便自愿复婚罢了。”八戒顿觉理屈辞穷,只好问翠兰:“你敢跟俺打斗?”翠兰余怒未消、负气而答:“俺打不过你!”八戒如获至宝,便问如来:“佛佬儿:你听到了吧?”如来却道:“那是她客套。”八戒倒笑他道:“我咋觉着你今儿的有点儿颠三倒四。”如来却叫他:“那你便再问翠兰,好作确定。”“我即使问一百遍,”八戒满不在乎道:“她保证还是那话。”扭头又问翠兰:“敢不敢跟俺比试?”翠兰显然迟疑,又望若有所思的菩萨了,竟换了个人似的道:“比就比,俺还怕你不成?”“嗨!”八戒惊得又差点儿憋气,心想:“莫非太阳从西边出来。”但转念又想:“俺还怕你不成?”遂叫“百官:”“那就请各位做个见证。”“百官”齐答:“使者放心。”
八戒再无话说,“刷—”使法弄出铁耙,转身刚要叫翠兰来吧!乍停了对“百官”笑道:“看俺老猪使唤兵器惯了,没想到翠兰不会,更别说没有兵器。俺好男哪能欺负弱女?今儿俺便大度一些。”手一抖,刚到手的铁耙便杳无踪影,又叫翠兰:“俺赤手空拳,你随便用啥兵器都行。”翠兰竟称他官职道:“俺陪使者:也赤手空拳。”八戒只想早了此事,并不客套,只抱拳施礼而叫翠兰:“那老猪便冒犯了。”说罢正要跨腿拉开架式,如来乍叫:“慢!”八戒一楞,颇为不满,便叫如来:“佛佬儿:又有啥事?尽给人‘闪劲’?”如来倒叫他:“你把游戏规则再说一遍。”“这不是对俺不相信吗?”八戒心生不满,却知欲无纠纷,就当把话挑明。便对如来胸脯一挺道:“还不就是俺赢了,这婚便不复了。俺输了,便复婚,且还是心甘情愿,没人强逼。”问如来:“对吧?”如来答:“好!”又叫“百官:”诸位可听见啊!悟能、翠兰是否复婚,不以谁劝,更不由谁命,而以他们比试胜负决定。也像八戒刚才叫“百官”道:“还请各位做个见证。”“百官”齐答:“但听佛祖吩咐。”如来便叫八戒、翠兰:“二位便开始吧!”
菩萨托梦说翠兰一家在天堂团聚,着实让高太公放心了好一阵。可眼见一天又即将过去,却仍不见他们回来,高太公不免又担忧起来。是啊!毕竟翠兰母子弱小,且梦到底是梦。应验是否,谁说得到?想来想去,还是觉得寻找牢靠。便唤来高才、婵儿问道:“小姐母子找的咋样?”高才、婵儿一听,当即一楞,遂心里嘀咕:“这老爷倒是咋了,”相对望了,还是高才“嘴长,”叫高太公:“老爷:我们要苦苦寻找,你偏满不在乎。我们没寻找了,你又催督。”将婵儿一望道:“我们真不知该怎么做才好。”高太公隐忍心神不宁道:“这不是他们现在都还没回来吗?”高才、婵儿才知:“老爷并不知小姐母子下落。”不由又相对望了,异口同声问道:“那俺们现在就去叫人寻找。”菩萨托梦的话乍又在高太公耳边响起:“高老太公放心……”高太公心想:“菩萨的话还不曾失灵过呀……”又迟疑了,便叫等他回答的高才、婵儿道:“还是再等等看吧!”
如来听了“百官”同意做八戒、翠兰胜负见证的答应后,便叫八戒、翠兰:“二位便开始吧!”“百官”听得,都觉到有好戏看,目光便“刷—”竞向八戒、翠兰。八戒又将要拉开架式,乍想到当尊重翠兰,便问她:“那俺们开始?”翠兰脱口又答:“开始就开始!俺还怕你不成?”见她那般英姿飒爽,八戒懵了,不由问她:“你小时候习过武的?”翠兰想笑,却强忍住道:“要比便比,说啥废话?”八戒想来也是,便双腿一蹲,拉开架式,准备进攻。翠兰也双手握拳,做好防御。那架式,还真似标准武林中人。八戒不由又想:“这便奇了,在一起恁长时间,只见过她好耍女人性子,动手动脚,哪曾见过她这般模样?”正想不明白,乍听悟空大叫他:“呆子:咋只摆架式,不动手呢?难道你还怕个女人不成?”
八戒才回过神来,不由自责:“想啥呢想?惹得师兄为俺担心。”便大声安慰悟空:“师兄放心!俺绝不给你丢脸!”便要“拿下”翠兰,可怎么拿?还真像面对敌人,你来我往呀?八戒才不呢!因为那样浪费时间,还掉“面子。”自己曾做她丈夫,如果连自己的娘儿们都不能手到擒来,那这个丈夫还真做的窝囊。于是便以最普通、最简单、最无武术含量、纯粹家庭式的动作一跃而起,像猛虎扑食,径扑翠兰。要既不伤害她,又不花时间,一把将其抱住。那翠兰倒也像真被他吓傻,面对凶猛来势,竟架式不变,像等他来捕获。八戒好不得意,竟叫着他早不叫了的“娘子:你可从俺一回。”大咧咧到翠兰面前,双臂一拢,要将其囊入怀中,好向如来显摆。岂料等他看怀抱时,并无翠兰影踪。“咦—。”八戒惊讶,忙扭头看,那翠兰竟在他身后。原来翠兰在他双臂合扰那一刹那,泥鳅一般,轻巧巧儿从他胳肢窝下一钻而过。
“百官”顿时议论又起:“真是妻如其夫呀!使者夫人竟与他一般武艺高强。”“刚才那一钻,真个是轻如流云,疾若闪电。”更有悟空对八戒又疼又怨,大叫“呆子:你大意呀!”八戒当真恼了,收了架式,面对翠兰,心说:“俺不想太碰撞你,你倒不领情,看来还非动真格不行。”翠兰却又望他,目光虽不似他恨,却像读懂他心思似的,叫他:“俺就不领情,你就来真格的吧!”八戒像受到莫大羞辱,顿时力量大增,抬脚又向她扑去。眼见便要拿住,翠兰却抬手一挡,并看不出用了多大力气,八戒便当即一个趔趄,险些倒下,忙使个定力,才站稳脚跟,要再扑翠兰,翠兰却一个直上云霄:一跃而起,眼见要将他踹倒,八戒急忙躲闪。恍惚之中,乍见要撞到旁边站的伽蓝,只好“嘎然”收了架式。伽蓝倒未被撞到,他却差点儿摔倒。急忙站稳脚跟,要喘口气。翠兰却又一个箭步,径取他来。
按说八戒一个力敌千钧,完全可以挡住进攻。却那样难免给翠兰以强烈震撼,弄不好还会有伤于她。而八戒偏偏不想伤她,所以便竭力躲避。翠兰却任他怎么避让都不领情,招招发狠,径逼于他。直逼得八戒只有招架之功,并无还手之力。可他越避让,翠兰越像贴身影子,避之不去。八戒再无退路,眼见又要撞到别人,只好伸手大叫翠兰:“停!”翠兰却并不听,抬脚仍要径取于他。如来乍叫:“翠兰:休得无礼。”翠兰只好嘎然而止,却脚一跺埋怨如来道:“好不容易才把他逼得无路可走,要一举拿下,你偏听信于他,也叫停下。如来则道:“你乃村妇,不知双方交兵,一方叫停,对方不停,乃为‘输阵’之理。”翠兰只好一瞥八戒,身子一扭,恨恨站了。如来才问八戒:“悟能:你二人争斗正酣,眼见输赢要分在须臾,你却叫停,难道果真敌不过翠兰?”
八戒却“呔!”胸脯一拍,又吹嘘道:“想俺老猪曾经摆平过多少恶事?更有那取经路上跟俺师兄弟合伙降了多少妖魔鬼魅,曾怕过谁?”将翠兰一望道:“今儿俺不过念及旧情,不忍下手,步步退让。她却毫不领情,步步紧逼。”将并不太窄的场地一指,叫如来道:“可你看这屁股大点儿地方,哪够俺老猪施展?”又指旁边的伽蓝他们道:“俺几次就险些要撞到人家。”如来叫他:“悟能:自古两下交兵,让者负责。倘你念及旧情,谦让翠兰,便自愿随她回去生活,本佛自当将你弘扬。倘你嫌场地狭窄,这倒无妨,场地多多,咱另换便是。总之,是去、是换,由你它夺。”
如来此言,公平合理。八戒不由望了翠兰,虽面有难色,却想到不能舍下面子,便选择道:“俺换地方。”如来便叫值朝官道 :“太白金星。”“老身在。”距唐僧、悟空不远的太白金星出班施礼答应。如来叫他:“置换场地。”“遵旨。”太白金星答了,手执法掸,到如来案侧,面众而站,朗声叫曰:“现场人等、闭眼屏息。但有些违,碎骨粉身。本佛不管、自负责任。若要复原,惟听指令。”在场“百官”都知规矩。此令既出,竞相效行:全场无一睁眼呼吸者。太白金星开始施法:定定一站,念念有词。所执法掸,上指、下指。左指,右指了。双手平胸,推出尺余。长吁口气,才放松身体,面众而令:“法事已毕、场地换置,请各位开眼。”“百官”睁眼一看,全场队形、各人位置与在朝堂里毫无差异。只是“班”前“校场”大为宽敞,并且甚感和风煦煦、阳光明媚。一看周围,才知已在南天门前。
如来便问八戒:“悟能:此地若何?”八戒望着对面站的翠兰,像那行将格斗的武士,伸胳膊踢腿了,不无满意答曰:“这还差不离。”如来又问:“那便开始吧。”八戒却下巴朝翠兰一扬,叫如来道:“你问人家,不必问我。”如来便叫:“翠兰。……”问话未出,翠兰便一跃而起,大叫八戒:“闲话少说,开始便是。”疾身若飞,径取八戒。眼见便要着身,八戒将身一缩,躲过翠兰。翠兰不放,步步紧逼。八戒避其锋芒,退啊退啊!突然右身一侧,身体下蹲,出腿若棒,要“扫堂腿”扫倒翠兰。翠兰却早有觉察,纵身一跃,轻巧躲过。似鹞鹰抓鸡,伸手便捉八戒。八戒一个箭蛇穿水:“刷—”从其胯下一穿而过,惹得“百官”哈哈而笑。八戒却道高一尺、魔高一丈,也纵身一跃,一个鲲鹏展翅,直上云霄。正要俯冲翠兰,翠兰却已撵将上来,与之半空短兵相接,你来我往。真个是一个如猛虎下山,一个像流星追月。直打得“闪电”交叉、“漩涡”重迭。惹得“百官”莫不仰首觑视,视觉不好者,还不得不手搭凉篷。“啧啧”之声,不绝于耳。而赞翠兰者则尤甚:“真没想到,一个村妇竟有如此高超武艺……”置疑者则更有甚道:”“从未听说她习过武呀!今天怎就这般让人大开眼界……”而与八戒正打得惊天动地、难解难分的翠兰虽武艺高强,却终乃女性,力量哪敌力大无穷的八戒,眼见力不能支,便以退作进:云头一跌,降下地来。






